蔣曼
當(dāng)?shù)厍虮粺o數(shù)網(wǎng)絡(luò)密密地包裹,,天涯海角不過是一個村莊,??萍假x予年輕人更強(qiáng)的飛翔能力,,走遍世界不是幻想,而是看得見的機(jī)票和攻略,。城市越來越雷同,,摩天大樓連同其中的人也越來越相像。
但是,,還是有想家的時候,。
在美國紐約留學(xué)的寶利說:“每當(dāng)想家的時候,我就會特意到華人超市,,在那些滿是中文包裝的貨柜邊一遍一遍地轉(zhuǎn),,大紅袍火鍋底料、白菜豬肉水餃,、酸辣粉絲,、毛血旺。把那些寫著中文的商標(biāo)悄悄念完,,聽周圍的人輕聲討論,,那一刻,會有家的錯覺,。在那些鄉(xiāng)音和物品制造的錯覺中,,即使兩手空空也思念滿滿,,似乎一瞬間回到和爸爸媽媽一起買菜做飯的日子,,火鍋底料、烏江榨菜、方便面,,都是摸得到的日常煙火,。
移民大洋洲的同學(xué)在南半球找不到北斗七星,連月亮都感覺陌生,。想家的時候,,他就開車到機(jī)場附近,看飛機(jī)起飛和降落,。一架一架,,巨大的噪聲中,思念也呼嘯而過,。思念的心貼著陌生人的背影,,飛過云端,直到地球的那一頭,。
從韓國到菲律賓讀書的恩珠,,常年住在國際學(xué)校的宿舍里。周末,,她會站在馬尼拉的大橋上眺望,,溫柔的黃昏,天邊的夕陽夾雜著將要到來的暮色,。她把那波光粼粼的水面看作漢江,,把那同樣高聳而莊重的樓宇當(dāng)成國會議事堂,那一刻,,就好像自己站在首爾的西江大橋上,。只要半閉著雙眼,就能在朦朧中生出匪夷所思的歸屬感,,將思念放進(jìn)幻覺的搖籃,。
侄子從西南地區(qū)到沿海城市上大學(xué)。他說:“想家的時候,,就站在校門口,,尋找車牌是川A的車。在洶涌的車流中,,偶爾看一眼,,也能有瞬間的親切與滿足?!蹦莻€傻傻的孩子在滾滾車流中尋找一塊特別的車牌,,用它來熨平鄉(xiāng)愁的褶皺。
幾年前,,在日本東京某個商場的電梯上,,一個老人緊跟著我們,微笑著詢問:“你們是從中國來的嗎?”錯愕中,,我點(diǎn)點(diǎn)頭,。老人說:“我妻子也是中國人,我會告訴她,,今天碰上了她的家鄉(xiāng)人,。”陌生的家鄉(xiāng)人,,只要看一看,,講一講,也能讓游子心安,。
想家的時候,,我們也許不會去寫一首詩,也不會在月光下或者在搖曳的燈影中,,把思念和記憶混合在墨汁里,,一筆一畫地寫滿信箋。現(xiàn)代人的思念不限于距離,,咫尺天涯,,天涯咫尺。
打開谷歌地圖,,使用全景模式,,控制鼠標(biāo),不斷放大那塊熟悉的區(qū)域,,手指移動得像腳步一樣急切,。屏幕上,家越來越清晰,。在鱗次櫛比的樓宇間,,你可以辨認(rèn)出自家的窗戶,然后在腦海中開門進(jìn)去,,或者把鼠標(biāo)停在你家的樓下,,好像騎著自行車和朋友戀戀不舍地在樓下告別?;丶胰绱巳菀?,只是那扇門始終無法開啟。
想家的時候,,我們都擁有想象的權(quán)利和天賦,。一個年近半百的中年男人說起早年外出打拼,隨身攜帶的是幼子的衣衫,,撐不住的時候,,就拿出來聞一聞,,聞得到孩子的信任和依戀的奶香,于是,,再難的路,也要拼盡全力走下去,。
費(fèi)孝通憶起初次出國,,奶媽用紅紙裹著從灶上取來的一抔土,悄悄地告訴他:“假如水土不服,,或是想家的時候,,可以拿點(diǎn)出來煮湯喝?!彼寄钍菂⑻斓臉?,長成永遠(yuǎn),白駒過隙的只是時間,。
只要有家可以思念,,我們總會找到抵達(dá)的最短距離,靈魂循著風(fēng)的方向溯源,。
(摘自《時代郵刊》2020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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