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榮
敞開院子黑漆駁落的木門，滿院子的春光撲面而來。東墻邊那棵粗壯的杏樹滿樹繁花,，蜜蜂嗡嗡嚶嚶地在花間穿梭忙碌,，淡白的花瓣兒灑落了一地，如同舊日的時光和紛亂的心事,。
我記得，這棵杏樹是我兒子滿月時父親栽植的，其意愿是人口杏(興)旺,、糧有杏(剩)余。它已經(jīng)在這個院子里生長了快三十年了,，如今已高過院墻,，虬枝蒼勁，成了這個農(nóng)家小院里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望著這一樹的繁花,，我似乎看到了院子里那一串串溫馨快樂的時光在汨汨地流淌……
裊裊的炊煙，勤勞的身影和婉轉(zhuǎn)的鳥鳴最先把春光引講了小院。海棠含羞,，香椿萌芽,，淡白的杏花綻放成一片燦爛的彩霞。和煦的陽光透過繁密的花蕾和嬌嫩的綠葉,，落成一地斑駁的畫影,。母雞在杏樹下刨食，小黃狗在陽光下打盹,，娘在樹下做著針線,，笑瞇瞇地看著孫女、孫子拿著小鏟子在鏟土玩耍,。孩子們紅撲撲的小臉蛋更似那盛開的杏花,，白里透紅。蹦蹦跳跳,、呼啦啦又來了一群男娃女娃,，手拉手在杏樹下轉(zhuǎn)圈、嬉戲,。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從門洞里飄出,，娘的臉上也開出了一朵花。
炎炎夏日,，碩大,、濃密的樹冠撐起一片濃蔭，幾只小鳥在密葉間歌唱,。青嫩翠綠的小杏子在油亮的綠葉里探頭探腦,，閃閃躲躲，如同一群調(diào)皮的娃娃,。父親在杏樹下支起長桌,，擺上矮凳，泡上一壺茉莉花茶,，茶香飄滿院子,，又從門洞里溢出，飄向遠(yuǎn)方,。望著街上過往的行人,，不時招呼他們過來歇歇、坐坐,，喝上一杯茶,。偶有鄰居歡喜地坐在預(yù)留的矮凳上，輕輕撣掉褲腳上的泥土,，端起茶水喝上兩碗,，便啦起了張家長李家短,、馬家小子的婚事和趙家姑娘出嫁的村中新聞。三五杯茶后,，鄰居客讓著起身,，父親殷勤地勸留。
麥?zhǔn)諘r,，杏子趨于成熟,，樹葉再也遮藏不住這滿樹的果實，任由過往的行人,，站在樹下抬起頭挑挑揀揀地摘下一個,，再摘下一個，在衣服上蹭兩下就吃,，嘴里直說好甜,、好甜！
“俺這是榛杏,，能不甜么,，杏核仁也能吃呢，再摘兩個給孩子吃,，自己的樹上長的,，不是花錢買的?！蹦镎f,。
“不了，改天領(lǐng)著孩子來吃,，現(xiàn)吃現(xiàn)摘，還新鮮,?！?nbsp;
一拔走了，又來一拔,，直到夠得著的樹枝上一個不剩,。
由于杏子結(jié)得多且大，有的樹枝快被壓斷了,，娘就用木棍頂著,，一個個黃里透紅的杏子從樹上掉落，到了該收獲的時候了,。我爬到高高的樹枝上,，脖子上掛著兜子，小心翼翼地往下摘,，看著哪個熟得最好,，摘下在衣服上蹭兩下,，吃上兩個，再繼續(xù)摘,。娘說：“等下了樹再吃吧,，真沒出息！”我說：“娘,，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一邊摘,，一邊吃,，酸甜甜的杏子爽口、怡人,，沁人心脾,。
南飛的大雁從院子的上空掠過，發(fā)出“嗄嗄”的叫聲,，晚秋的風(fēng)為杏樹卸下了最后一片殘葉,。露出了鳥兒忙碌了一個春天搭建的草窩。一個馬蜂窩吊掛在高高的杏樹梢上,，隨著秋風(fēng)在不停地?fù)u擺,，卻一直沒有掉下來。麻雀在樹枝上來回跳躍,，嘰嘰喳喳地叫著,。父親請人來給杏樹剪枝，馬蜂窩終于被剪了下來,。杏樹一身輕松,，在小院里放松地休眠。褐羯色,、皺巴巴的樹干努力地伸向湛藍(lán)的天空,。
四季輪回，花開花落,。杏樹幾度繁華,，幾度榮枯，靜默地注視著小院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你去他來，家道興衰,。父母去了另一個世界,，女兒、兒子已成家立業(yè),，回小院的次數(shù)越來越少,。杏樹下再也不見了支起的長桌,；再也聞不到茉莉花茶的芳香；再也聽不到父親的呼喚和鄰居的家長里短,；再也看不到母親忙碌的身影,、聽不到她的嘮叨。
杏花淡白,，紛紛飄落,。滿院的花瓣兒，如同一地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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