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的雪簌簌地,、一片接著一片,輕輕地飄落在地面上,。四周非常肅穆安靜,安靜得如同仙女下凡一樣,,讓你聽不到一絲聲音,溫柔的,,輕飄飄的,,靜靜沉積,靜靜消融,。過去年月,,胡同里沒有車輛來回碾壓,沒有現(xiàn)代化的融雪劑灑在胡同里催化,,當然,,也沒有城里人那一驚一乍的驚呼。窗外的雪很自然地落在胡同里,、院子里,、房前屋后,以及榆樹林子那些光禿禿的干樹枝上,,老槐樹也不再貧窮和落寞,,高低起伏的樹枝上,上搭下掛,,都落滿了雪花的溫柔,。而那些勤勞晨起的少婦,一早敞開門,,眸光射進一抹雪的閃亮,驚嘆地喊了一句“呵,,雪好大?。 痹捯暨€沒落地,,晨日卻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直至女人轉(zhuǎn)過身子,抓起墻角里的掃帚,,從院子中間掃出一條窄窄的甬道,,從堂屋門口掃到西棚子底下,又從棚子底下掃到豬圈,,再從豬圈打掃到大門口,,從大門外一直延伸至胡同最南端的東西大街上。
“好雪,,好雪?。 ?/span>
街上行人,仰起脖子,,看看天空,,再看看腳下,小心地,,一步一滑,,一個個跟大白鵝走路似地自言自語。
胡同里掃雪的漢子,,看著行人走路的姿勢,,嘿嘿一笑,接過話茬:“是呀,,是呀,,好雪啊,!”
胡同里莊戶人詞匯很少,,各人表達情感的語言不一樣,但是每個人心里表達的意思完全是一樣的,。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都把自己的情感磨進了粗厚的肌膚里,可能你聽到會暗暗好笑,,認為那只是一聲簡短的招呼,,但彼此的情感外人是不會懂得的。在光線暗淡的火炕上,,長輩們含著長長的旱煙袋,,把煙吸得很緩慢,臉上再也看不見平時慣有的幽默和微笑,。孩子們剛剛趴在膝蓋上纏過他,,摟著他的脖子,央求再巴個瞎話,,或者再講講張步云三打厲文禮的故事,,老爺子口含煙袋草草敷衍了幾句,自此之后就不再說話了,。孩子們也自知無趣,,只好轉(zhuǎn)身趴到窗臺上,看著窗外的雪花依然簌簌地下著,。咸菜缸旁,,那棵粗脖子老杏樹還是跟往常一樣,靜靜地蹲在天井里,,枝丫卻被雪壓得低垂,。院子內(nèi),,南墻根那棵高大的楊樹上,偶爾,,抖落承受不住的雪團,。那些趴在窗臺上淘氣的孩子,清晰地聽見雪落的聲音,。
粗脖子老杏樹上那些聒噪的小麻雀一只也不見了,。滿眼里都是潔白的,跟羽毛一樣的,,棉花一樣的,,一大朵兒,一大朵兒的積雪在枝條上抖落,。你這時又會覺得鄉(xiāng)下胡同里的雪是霸道的,,尤其是胡同兩邊的房頂上,白皚皚的,,雪白一片,,頓時霸占了整個世界,恣意地,,一片連著一片,,在寬闊的平地上,在彎彎曲曲的路面上,,在低矮的房屋上,,在高大的樹梢上……就連院子里的甕缸、倉囤,、磨盤,、堆積的柴草都變成潔白的,夢幻般的童話世界,。
下雪天,,姥爺昏暗的屋子里最閃亮的東西就是炕上那些白茶碗,據(jù)說是上等的日本瓷器茶具,。小時候自己只顧淘氣,在炕上跑來跑去,,不小心把一只小茶碗碰翻,,撞在瓷制的茶壺上,小茶碗頓時碎成兩半,,可能是姥爺不舍得丟棄,,過后托熟人捎到高密縣城,找手藝高超的鋦鍋匠師傅,,用四個小紫銅鋦子,,借紅金魚游動尾巴空隙,,打上紫銅鋦子鋦住,一般情況下,,生人不上眼看是看不出來的,,可見當時手藝人鋦藝之高超。茶碗倒上茶水不但不漏,,壁上的金魚在茶碗內(nèi)跟活的一樣,,活靈活現(xiàn)。冬天的木格子窗戶欞子貼著潔白的窗紙,,雖說平日里刷上豆油但透過的陽光還是少,,只有從中間鑲著一塊透明的玻璃才能看到院子里的一切。窗臺上,,那盆仙客來的葉片緊貼著窗口,,發(fā)出跟玉一樣淺黃的綠色,中間幾根花莖亭亭玉立,,正是盛花期,。姥爺怕孩子們把花盆打翻或者碰壞,于是動手往一邊挪動一下,,讓幽香的花兒朝著火炕上的人,,孩子們卻不管這些,照常來回擁擠著,,相互推搡著,,那些看不到院子雪地的孩童,只好央求大人從卷起的幾格窗紙下,,向外面觀看院子里的積雪,,這是誰不小心,噗哧一聲,,用小手指把窗戶上的白紙捅破了,。
“小狗崽子,快下來,!”
姥姥大聲吼叫著,,可能是由于聲音過大,連窗外粗脖子老杏樹的枝條都嚇得微微顫動,,積雪自然伴隨枝條抖動而簌簌落地,。
寒冷的冬天,伴隨漫長的雪夜匆匆過去了,,兒時的自己也隨著時光悄悄長大,,又在不知不覺中慢慢變老了,可我還是在期盼,,期盼著再有那么一場大雪,,下得時間長長的,,久久的,用足夠的時光,,去碾碎童年的記憶,,在姥爺那鋪暖暖的火炕上,跟兒時小伙伴們一起坐在窗前靜靜地觀雪天,,賞雪景,,再一次守望那雪飄雪落的記憶。
?。ㄗ髡呦瞪綎|省作協(xié)會員)
1 條記錄 1/1 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