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直喊娘為孃孃的,,小時候,,我體弱多病,算命先生說,,我與娘命里不合,,為了我好養(yǎng)活,,娘就故意讓我舍棄了“娘”這個最親的稱謂。
姥姥門前唱大戲,,姥姥家是當莊,,唱茂腔的戲臺就搭在我村村前一塊高高的空地上,娘說她就是一輩子離不開大馬莊的命,。
娘雖未進過一天學屋門,,但政治覺悟卻絲毫不遜于我,,父母都是黨員,一九六九年的某日,,她在黨旗下莊嚴地舉起右拳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二O二一年七月一日,,喜逢建黨一百周年,父母自豪地從社區(qū)干部手中接過“在黨五十年”紀念章,。那年,,我的拙作《家有黨員》在《今日諸城》頭版刊登,我以父母為傲,。
生產(chǎn)隊時,,娘是勞動積極分子。田間地頭常?;钴S著娘挑水澆地,、送糞揚糞,收割晾曬的忙碌身影,,她從不惜力,,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沒有“偷懶”二字,可謂巾幗不讓須眉,。一九八三年,,農(nóng)村實行大包干,我家分得幾畝麥田,。娘忙著耩麥種,、澆麥子、薅麥蒿,,割麥,,脫粒、揚場,、曬麥,、歸倉。收割完之后接著套種玉米,,那時幾乎沒有機械作業(yè),,無論播種、鋤草,、灌溉,、掰玉米、剝玉米,,都是以人工為主。娘在坡里勞作,,一個汗珠摔八瓣,,回到家還得洗衣做飯,陀螺般忙碌。四十年前,,我村還是產(chǎn)棉區(qū),,從栽種,到挖壟眼,,拿棉花杈,,打棉花頭,滅棉鈴蟲,,到拾棉花,,曬棉花,去棉點賣棉花,,到最后拔完棉花柴,,娘像一臺永動機,從年頭一直忙到年尾,。爺抽空還得干木匠活掙點碎銀補貼家用,,地里的活主要靠娘一人操持,學校放假時,,我和妹妹,、弟弟象征性地搭把手,也起不了大作用,。因為娘的勤快,,我家的莊稼無論長勢還是收成通常都是村里最好的。
白天忙碌了一天,,娘又在昏暗的燈光下,,戴上頂針,一針一線地給我們縫補衣服,。我上初中,、高中時,每逢周末,,娘都會給我烙上一鍋令妹妹垂涎的香噴噴的杠餑餑,,炒上滿滿一飯盒油汪汪的咸菜絲,讓我?guī)У綄W校去吃,。
一九九五年底我結婚了,,一九九七年兒子出生,娘又有了新任務,,開始忙著幫我?guī)Ш⒆?。約十年后,娘又去青島給弟弟帶孩子,。那時弟弟家住六樓,,下邊還單獨有兩層沿街房,,娘背著我侄子能輕松爬上八層樓??春⒆舆@活,,不比種幾畝地省力,不僅忙,,而且擔是非,,唯恐磕著碰著孩子,天天如履薄冰,。好在娘那時身體挺好,,用她自己的話說,從沒有吃過一個藥片,,天天干活,,好像從來不知疲倦。
十多年前,,娘患上了糖尿病,,她開始大把大把吃藥,時不時還得去醫(yī)院掛上幾天吊瓶,,娘很是無奈,,常常感嘆自己不中用了,拖累我們做兒女的,。由于病痛的折磨,,眼瞅著娘的身體日趨蒼老羸弱,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卻無力減緩她變老的節(jié)奏。爺由于十幾年前患下肢股深靜脈血栓,,腿腳愈發(fā)不利索,,食品站后那幾畝麥田已然是種不了了,父母是農(nóng)民,,一輩子與土地打交道,,視土地為命根子,但出于無奈,,只好戀戀不舍地把它交給我二舅,,二舅種地全靠粗放,擱以前,,娘是極看不慣的,,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幾年前,,爺娘雖然身體不好,,侍弄個小菜園還是不在話下的,,但自從染上新冠后,尤其是爺在前年磕著腰了,,走遠路都得拄拐杖,娘又在去年動了手術,,侍弄小菜園顯然已力不從心了,,無奈之下,他們不得不把心愛的小菜園交給三舅,、三妗子打理,。以前回老家,臨回城時,,娘總是把小菜園里的時令蔬菜,、親自腌制的糖醋蒜、大鍋蒸的老面饅頭裝滿后備箱,,傳遞著對兒女的那份濃濃愛意,。
在我們老劉家,除了二孃孃,,做面食板正的就是娘了,。無論是蒸饅頭、包包子,、烙火燒,、包水餃,還是搟面條,,都相當漂亮,,她一向看不慣我們做的,大多親自動手,,說我們是幫倒忙,,不夠生氣的。這幾年,,身體大不如前了,,每次回老家,包水餃等活都由我和妹妹大包大攬,,皮子厚薄,,肉餡咸淡,娘不再指指點點,,任由我們粗制濫造,,這也是無奈之舉吧。自去年開始,,妹妹見娘蒸一鍋饅頭都累得不輕,,就勸她以后不要蒸了,,買點現(xiàn)成的吧,自那之后,,每次回老家,,妹妹就在城里小家蒸些饅頭、烀點玉米餅子給父母帶回去,。娘總是無奈地嘆口氣:真是不中用了,,除了吃飯,什么也干不了了,。
人這一輩子呀,,父母和兒女本身就是相向而行的,起初是越走越近,,總有一天會擦肩而過,,爾后便是漸行漸遠。人生如同一場戲,,前半場,,當父母的看著兒女在一天天長大,滿心歡喜,,后半場,,兒女眼瞅著父母一天天變老,滿懷惆悵,。某一天,,我突然發(fā)覺走路帶風的娘步履蹣跚了,不禁鼻子一酸,,一種無助感和椎心之痛頓時襲來,。
娘的無奈,其實也是我的無奈呀,。
(作者系實驗初中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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