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朝的郭畀到當代的余純順,,他們在手書的日記中是怎樣的形象,?不久前在上圖舉辦的“上圖藏稿本日記展”中展出的60種稿本日記,不僅版本價值很高,,更能照見歷史,。
上海圖書館庋藏中文稿本日記文獻,大致來源于線裝古籍,、私家檔案和名人手稿,,現(xiàn)發(fā)現(xiàn)的稿本日記約五百余種,是上圖又一文獻特藏,。
從元迄今的名家日記
上圖所藏日記文獻,,從版本上進行分類,大致涵蓋我國各種版本的形式,。有棗梨刻本,,石版、玻璃版影印本,,鉛字,、電腦排印本,有用毛筆,、鋼筆等書寫的稿本和謄抄本,。有今存最早的稿本日記,元代郭畀的《郭髯手寫日記》,、晚清四大日記之一的李慈銘《越縵堂日記》稿本,。有為學界所矚目的晚清清流張佩綸的《蘭駢館日記》,,現(xiàn)代教育家、學者蔣維喬的皇皇八十一冊《蔣維喬日記》,。還有一類為稿本已不存世,,而據(jù)稿本傳抄的唯一留世抄稿本,有晚清邵友濂隨崇厚,、曾紀澤出使俄國所記《邵友濂日記》,、影響幾代人的《盛世危言》作者鄭觀應為輪船招商局考察長江航線所記的《長江日記》。
從元朝的郭畀,,到當代的余純順,,他們中有朝廷達官、外交使臣,、飽學大儒,、文壇作者、探險平民,、書畫大家以及金石圖籍鑒賞藏家等,。他們通過日記文獻這種形式為我們描述了從元迄今,他們對社會方方面面的觀聞,、感受和思考,。形成了記事備忘日記,如郭畀的《郭髯手寫日記》,、張元濟的《張元濟日記》,;游記探險日記,如安希范的《安希范游記》,、余純順的《余純順日記》,;校書編書藏書日記,如查慎行的《南齋日記》,、吳騫的《吳兔床日譜》,、張文虎的《舒藝室日記》、劉承幹的《求恕齋日記》,;金石書畫日記,,如潘曾綬的《紱庭日記》、顧文彬的《過云樓日記》,、李鴻裔的《靠蒼閣日記》,;學術考據(jù)日記,如李慈銘的《越縵堂日記》,、蕭穆的《敬孚日記》,、沈曾植的《恪守廬日錄》;文藝創(chuàng)作日記,,如包天笑的《釧影樓日記》,、阿英的《阿英日記》;星軺日記,,如邵友濂的《邵友濂日記》,;考察日記,如鄭觀應的《長江日記》,、鄧邦述的《庚戌巡行日記》,;差事日記,如吳大澂的《北征日記》等,。
這些名家日記不僅為我們留下了這些不同種類的日記文獻,,而且還保存了大量的各類史料。如沈?qū)毢淘凇度棠⊥酥S日記》中記下了上海二十四家船商詳細名單,,以及各船行分布情況的上海航運史料,。陶濬宣的《稷山讀書樓日記》記有修整庭園、種植竹木花草的園林史料,。盛宣懷在《補樓銷假日記》里錄有“淮軍一營餉章”,,讓我們看到了淮軍的薪水情況。沈曾桐在《百研齋日記》里細致地描述了婚喪嫁娶,、祭灶祭祖等民俗資料,。何兆瀛在《何兆瀛日記》里詳載其平生嗜好,顧曲和賞析灘簧,、昆曲,、傀儡戲等,是有清一代戲曲史的第一手資料,。
日記中的別有洞天
人們對日記文獻研究剛剛起步時,,就意識到日記這一應用文獻具有雙重屬性,一是由于日記是作者記個人的所見所聞所感所思,,具有鮮明的個性,,而這種個性的呈現(xiàn)具有文學屬性;一是由于日記是作者記錄自己每日經(jīng)歷的事情,,具有明顯的備忘,,這種備忘均為實錄,可備考證史實,,也就是具有了史學屬性,。
大部分的日記都是屬于“排日記事”的日記,但作者依舊能用簡練的文字,、質(zhì)樸的語言,,在不經(jīng)意中寫出他們的個性和風范。鄭觀應的《長江日記》里記載了他坐船溯長江,,沿途考察有關輪船招商局航運的事宜,,如向外國船長了解輪船噸位構(gòu)造,,通過輪船招商局沿江各碼頭的工作人員調(diào)研當?shù)氐倪M出口貨物,為我們呈現(xiàn)了航運先驅(qū)務實,、敬業(yè)的形象,。再有劉承幹的《求恕齋日記》,詳細記下了他采辦的各類圖書的目錄,,以及全年所用的購書費用,,為我們活脫脫地描述了魯迅所說的“傻公子”。盡管他們不屬于公認的文學家,,但他們隨手寫來,,不把它當作品來著意鋪排,刻意雕琢,,用洗練的文字,,隨意的幾筆狀物、寫景,、抒情,、記事,其功力絕對不在文學家的宏文高唱之下,。鄭觀應在《長江日記》清光緒十九年(1893)二月二十八日寫道:“自此始入巴峽,,拓窗一望,左右石壁矗立,,拔地參天,,如頹敗白堊粉垣,連絡不斷,,真奇觀也,。”信手拈來的寥寥三十五字,,可與文學名著《水經(jīng)注》“山峽七百里,,兩岸連山,略無缺處,,非停午夜分,,不見曦月”媲美。
“排日記事”在六十家的日記里還為我們留下了不少詩篇,。安希范在《安希范游記》明萬歷二十七年(1599)八月十二日至三十日游太湖時附有《秋游詩》十九首,,萬歷三十一年九月初三至二十四日末附有《詩草》。查慎行《南齋日記》在每日下往往附有詩作,,雖多已刊入《敬業(yè)堂詩集》,,然前后排序時有不同,且文字也多異,更有多首詩未刊,,如《題扇頭畫兔應四皇子教》,、《京口蔡卓庵將軍以小照索題》等。張廷濟《清儀閣筆記》也記有多首詩,,未入他道光二十八年自刊的《順安詩草》,。另還在日記里記有詩評和輯詩結(jié)集之事,,如袁昶《漸西邨舍日記》就有可觀的品評詩篇之言論,,李鴻裔《靠蒼閣日記》也時有提及有關清代詩文輯集之事。這是詩史研究不可不重視的資料,。
日記不僅能寫出作者的個性和風范,,也能寫出帶有文采的美文,還能記錄下大量的文學資料,,以及詩人作者的生活創(chuàng)作的寫照,。在這六十家日記作者中不乏文學家,如詩人查慎行,、吳騫,、何紹基、袁昶,、沈曾植,、林庚白,作家包天笑,、阿英,、傅彥長、丁玲,、康嗣群等,。他們的日記是我們研究這些文學家生平事跡、心路歷程,、文學創(chuàng)作的第一手資料,。如包天笑的《釧影樓日記》,記有他撰寫掌故的資訊來源,,以及他創(chuàng)作小說的目錄,,為人們探究包氏的文學創(chuàng)作提供了路徑。這些作者還在日記里記下了他們的友朋往來的社交圈子,,為我們拓展了提要鉤玄文壇逸事的眼界,。如《釧影樓日記》就讓我們看到了畢倚虹、范煙橋等鴛鴦蝴蝶派文人生活,、創(chuàng)作的狀況,。
日記所記之事都是作者親歷親為,往往會對歷史事件過程作真實細致的記錄,。劉承幹《求恕齋日記》記盛宣懷出殯,,“十時以盛杏蓀出殯,,至其家一拜。晤莊得之胞弟新之,,略談而出,,至中華書局。沿途見馬路上人山人海,,萬人空巷,。至中華門口,擁擠不堪,,竟不得入,。其后幸遇一西捕,將閑人驅(qū)開,,保與予與朱姬進去,。萬福以西捕不保,竟不得入,。既入,,內(nèi)已有人滿之患,遂將鐵門下鎖,,至三層樓屋頂,。待至二時半,盛杏蓀出殯之儀仗陸續(xù)過,,斷斷續(xù)續(xù)至四時半乃過完”,。真實細致地記錄了劉氏所見,可作為了解盛宣懷出殯情形的重要資料,。
日記具有其真實性,,可以用它所記之事來考訂史實?!队谡d若先生日記墨跡》年代不詳,,起十月二十日,迄十一月十二日,。但據(jù)日記所記:“午橋?qū)⒂蚊髁?,作十日宿,乃知罷官之樂也,?!辈槎朔搅T官之事,發(fā)生于清宣統(tǒng)元年(1909)慈禧出殯時,,因拍照驚擾裕隆皇后,,而被罷官。可據(jù)此考訂于氏的日記寫作于宣統(tǒng)元年,。
日記還是作者內(nèi)心世界的窗欞,,清光緒十九年(1893)四月初四日,鄭觀應在《長江日記》里寫到“是晚瀚濤袖出二十七日渝局所接滬局來電示余,,慟悉老父已于本月十六日壽終,。方寸如割,痛極,,不覺眩暈”,。后又泣謂:“以后公事請君代辦,日記亦請代登,?!笨梢娻嵤袭敃r的心境是何等的痛苦,已至無心記日記,。接下的日記便由輪船招商局總局文案吳廣霈續(xù)記。民國五年(1916)6月17日,,劉承幹的本生母去世,,劉氏便于此日起一改用朱印求恕齋十行箋,而用墨印求恕齋十行箋,,以寄托對母親的哀悼,。他們在日記里用各自的方法表示了自己的哀思,也說明了日記文獻是對人物生平,、心靈研究的珍貴史料,。
內(nèi)容保密、形式靈活,、選材廣泛,、志感自由的日記,其真實性是其他文獻不可替代的,。所以日記為史家研究歷史所重視,,是探賾史事、考訂史實,、補證史料的重要文獻依據(jù),,具有很高的史料價值。(作者系上海圖書館研究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