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織成布匹需要經(jīng)過紡線、軋線,、牽布,、刷布、織布,、刮布、曬布幾個環(huán)節(jié),。把棉花彈好后搓成一個個的棉花姑綴,,然后用紡車紡成棉線是第一道工序,這活兒一般是老嬤嬤的的活兒,,紡線的工具是手搖紡車,。這種紡車一頭是個大輪,另一頭是個尖尖的小紡錘,。我的奶奶就是紡線的好手,,只見她盤腿坐在一側(cè),搖動紡車嗡嗡響,,奶奶右手搖著紡線車子的搖把,,左手輕輕地捏著棉花姑綴往外抽線,奶奶的手伸到哪里,,細而勻稱的棉線跟到哪里,,等棉線抽拽到一定的長度,左手輕輕往上一揚,,勻稱細長的棉線就妥妥貼貼纏繞在紡線車子大大的轉(zhuǎn)輪上,。
線紡成后,,還要軋線(也叫割線),紡成的線,,往往是單股,,容易斷,用單股的線織成的布不結(jié)實,,所以人們一般要把單股的軋成三股再織布,,這樣織成的布既結(jié)實又厚重美觀。
春末夏初,,太陽暖融融的,,把張軋線機靠在樹蔭下的山墻上,上面并連著掛滿了上百個玉米棒槌似的線穗子,,父親雙手舒緩地牽動著瀑布似的線條,,機上的線穗子一齊轉(zhuǎn)動。陽光從稀疏的葉片間篩了下來,,投在地上,,斑駁陸離,一陣微風(fēng)吹過,,梧桐花“得”地一聲飄落地上,,蹲坐在一旁的小花狗以為是天上掉下餡餅循聲追過去,用鼻子嗅了嗅后失望地返回,。
線軋成后,,下一道工序是漿線(行話叫刷布,其實是把上漿的棉線梳理一遍)即用面糊將經(jīng)線漿一次,。上漿也有個講究,,面糊過稠,經(jīng)線較脆,,線容易斷,。面糊過稀,經(jīng)線易松,,也易斷線,。刷布須找個無風(fēng)無火的大晴天,父親和他的助手一大早就在大街上支好了架子,,架子的一頭是一盆上漿的經(jīng)線,,另一頭則是狀如輪船的舵似的一根長軸。父親左手捋線,,右手用一個圓形的棕刷往后一拖一甩的,,那架式優(yōu)雅美觀,待他把漿好的經(jīng)線梳理開后,再小心翼翼地用“舵”纏繞到線軸上,。小時候我尤其是愛看父親刷布,,跑前忙后地幫父親拿這遞那,不為別的,,就盼中午吃飯時,,父親賞我一個單餅卷雞蛋。因為那年代的生活極端貧困,,一天三頓,,清熱水餾地瓜干就蘿卜頭,一連數(shù)月不見犖腥,。能吃上個單餅卷雞蛋,,那是再好不過的美味了。
經(jīng)線梳理完畢后,,父親將纏好的線軸鑲嵌到織布機的一端,,將軸上的幾百個線頭接到織布機另一端軸的引布上。(每織完一匹布都要留一個布頭以便下次再接著織,,這塊布叫引布)這樣幾百條經(jīng)線平行的形成一個平面,,中間有兩個綜(zeng)(上下各一個,分別與織布機的一端的左右兩個腳踏板相連)分別將平行的幾百棍線按奇,、偶上下勾起,,右腳踏下踏板,勾起奇數(shù)的綜上提,,梭子帶著緯線從兩個綜中間穿過,。
父親抬頭一拉牽繩,“噠”的一聲響,,接著用手把梭匣(俗稱機盒子)往胸前用力一拉,,“哐”的一聲,上提的綜落下,,接著左腳踏下踏板,如此往復(fù),,織機就“呱噠”“呱噠”地一連聲地響了起來,,不停地反復(fù),布就織成了,。
織布最重要的是手推腳踏,。織布用的梭匣(機盒子)是用手推,,推的重落得慢,,布就緊。推的輕落的快,布就稀疏不均,,所以,,織布時要手腳協(xié)調(diào),平衡用力才能織出好布,。
布織成后,,有些地方不平整,不嚴密,,還有的地方有些小線紉頭(疙瘩)欠美觀,,就需要對布進行處理,這個處理過程叫刮布,,方法是用面糊漿水均勻的澆到布上,,將鋒利刀刃呈一定角度斜刮布面,直至將布刮至平整,,嚴密為止,。刮好的布往往潮濕,不宜存放,,需要晾曬,。曬布的架子一般較高,晴朗的日子,,一般個數(shù)鐘頭就能完成,。
那時織的棉布,平紋,,寬一般在一尺左右(棉布尺一尺相當于現(xiàn)在54厘米),,效率極低,軋軋千聲不見盈尺,,一個人不停地織一天也僅僅能織三尺布(不到兩米),,天剛放亮,父親就坐在機上,,有時晚上也挑燈夜戰(zhàn),。
父親織布有一套嚴格的規(guī)矩。每年正月初五才能開始動工,,動工這日,,在織布機前燒紙焚香,放鞭炮,,不舉行儀式被視為不吉利,。中午,全家人必須吃餃子,,意為希望人們在這一年多干活兒,,少說話,,杜絕“嚼舌根”防止惹事生非耽誤生意。另外還有正月十三,、二月二,、清明節(jié)不得紡線,織布等禁忌,。
七月七到了,,父親從神龕里請出了珍藏多年的“織布星”神像,盡管神像被歲月的煙火熏的灰眉烏嘴,,但父親還是神情莊重地懸掛在堂屋正中,,點燃香燭,在氤氳著裊裊的煙霧中,,父親十分虔誠地跪下磕頭行禮,。
除夕那日,一年的辛苦勞作結(jié)束了,,父親精心地把織布機擦了又擦,,整個機身油光發(fā)亮,一塵不染,,機頭上貼一紅紙,,上書“機神”二字,左右兩邊貼上鮮紅的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身居九龍口”,,下聯(lián)是“面對五鳳樓”。橫批是“對我生財”,。
父親的那張織布機一直伴隨著他度過了半個世紀,,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由于拆舊房子換土當肥料,,家中沒有閑地方擱置它,,只好忍痛割愛,把它拆了,。假如是能留到現(xiàn)在,,把它當作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傳承下去,說不定還有很大的用處呢,!
在這已經(jīng)逝去的半個世紀中,,父親用它織了多少布也無法計數(shù),雖然沒有織就綾羅綢緞,,也不敢說像天上的云錦般美麗。但在他那個年代,,棉布衣服卻給成百上千的莊戶家庭帶來了溫暖,,起碼不至于使窮苦的人家受凍餒之苦,。
(作者系諸城作家協(xié)會會員 高增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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