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愚
我們的同學圈子,,在所有的圈子里,,是最廣泛牢固的,,活動也是經(jīng)常的,。因為我們的老大,也就是頭和老板,,是一鎮(zhèn)之長的馬超,,他屬馬,年齡最大,,生日正月初一,,又有天生的組織協(xié)調(diào)能力,地位是無可替代的。他家傳深厚,,擅長書法,,小楷寫得十分了得,幾年前就是省書法協(xié)會會員,,聽說已申報國家級,,這也為他賺得了人氣。
去年夏天,,馬超騎車檢查麥收,,在雪村一片金黃色的麥田,遭遇下雹子,,不偏不倚,,雹子沿線一路砸過去,轉(zhuǎn)眼之間,,生生地將大半塊麥田砸了個稀巴爛,。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撇下自行車,,顧不得頭被砸疼了,一屁股蹲在地阡子上,,嚎啕大哭。坡里沒人,,白茫茫一片,,直到雹子停了,村干部才聞訊而來,。春節(jié)臨近,,他入村入戶送溫暖,群眾笑臉圍著他,,求寫對聯(lián),,他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馬超的榜書,,不賣,,不亂送人,書記和縣長,,都是從他案桌上順手牽羊的,,臨走時,總忘不了調(diào)侃他一番,,弄得馬超很尷尬,。雖然喜歡他的東西和人品,但馬超當了八年山區(qū)鎮(zhèn)的鎮(zhèn)長,書記換了兩任,,依舊原地踏步,。有人不忿,有人嘲諷,,馬超一笑,,約幾個同學小聚,喝得微熏,,然后端坐桌前,,鋪開宣紙,運筆用氣,,一氣呵成,。我們知道,他的字,,有升值空間,,這時就是收藏的最佳時機。
事不過三,。一個月前,,老滑頭書記前腐后繼,東窗事發(fā),,馬超得以上位,。電話里,祝賀之余,,我們商量,,不趕浪頭,也不聲張,,等老板從喧嘩中平靜下來,,瞅個空,或相約別處,,或去他那兒,,爬一次馬耳山,在山中僻靜處,,找家特色酒店,,熱鬧慶祝一番。圈子里的事,,過去沒有一定之規(guī),,約定俗成,由老板拍板,,眼下,,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接下來,就由秘書長老陸具體操作了,。
秘書長這個活,,賴漢子干不了,是個能說會道,,八面玲瓏的角兒,,關(guān)鍵是,得有一份熱心,。好在沒人覬覦秘書長的位置,,每次聚會,老陸就一遍遍電話,,一次次發(fā)信,,不厭其煩,話費自掏腰包,,樂得屁顛屁顛的,。
可是,這次遇上麻煩了,。也沒大不了的事,,就是老板的態(tài)度,有些曖昧,,殺不了個死鴨子,。起初,老陸打電話,,他還接,,一副老板的派頭,開口就說,,治理山區(qū)大鎮(zhèn),猶如烹小蝦,。扯到祝賀的事,,他支支吾吾開了,含糊不清,,借口上邊來人,,或下村了,或在外地跑項目去了,。最后撂下一句話,,過些日子再說吧。后來,,靠信息聯(lián)絡(luò),,語言簡潔,,只露個山尖,連蜀道都埋在云霧里了,。難道,,想捉迷藏?沒那么容易,。半個月后,,老陸滿懷希望,一清早,,打通了電話,,老板繞了回彎子,但不出所料,,又說準備去外地,,還是拖一拖吧。
都知道,,老陸是個較真的人,,一旦認了死理,非要弄個明白不可,。不然,,秘書長稱呼的含金量,也會減色,。于是,,他靈機一動,來了個突然襲擊,,駕上明晃晃的黑色寶馬,,抄捷徑十八盤山路,直奔鎮(zhèn)大院,。沒想到,,還是撲了個空??磥?,脾氣早就被老板摸透了。老陸哭笑不得,,一個人坐在老板屋里,,啃了兩個香瓜。抬腚拍了屁股,,走出三步,,又殺回馬槍,管他呢,,賭它個心眼子,,不走了,,說不定,還能戳破老板的西洋鏡,,看他的笑話,,也不枉白跑一趟。
中午,,通訊員領(lǐng)著老陸去食堂用餐,,用了老板留下的五十元飯票。老陸的嘴巴油膩膩的,,氣消了不少,。撒泡尿后,手搭涼棚看了云彩,,從兜里掏出車鑰匙,。這時,猛然看見老板騎車進了院子,。兩人見面都不自然,,老陸換上了笑容,打趣說,,不是去外地了嗎,?老板。馬超笑呵呵道,,對呀,,是從雪村的地里回來的,外邊的地,,外地,。等我吃了飯,咱再好好聊聊,。
老板的謊圓得天衣無縫,,老陸心有不甘,也無話可說,。離開時,,已成為國家級會員的老板,很慷慨地送了一幅書法,,堵他的嘴,這就等于給寶馬車,,加了一次油,。
不過,這事兒沒法解釋,,別人也許當笑話聽,,也有人會懷疑老陸的情商,。情急智生,老陸考慮了個萬全之策,,有人躲了十一,,躲不了十五,就打著老板的旗號,,約同學,,在老板老爺子生日那天,專門去拜壽,。就不信,,哪怕去了外地,還能沒個家,?
馬超感動了,,將雙手顫抖的老爺子,扶到正位,。幾個大菜,,又親自下廚。等大家坐下后,,馬超讓副陪的老陸先敬酒,。老陸心里明鏡似的說,老板讓我——
停,!馬超笑嘻嘻地接了話茬,,往后,請不要喊我老板了,。老大,,老板,頭兒,,這些稱呼,,聽起來有點俗,別扭,,還是同志親切,。叫我馬超,或者老馬,,多好,。行嗎?
大家呼啦啦站了起來,,鼓掌,,舉杯,為老爺子的生日,,也是遲到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