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寫殺人,、綁架等作奸犯科的犯罪小說,,竟然會讓人讀后有些傷感,,《跟蹤雷普利》一書的作者顯然并非等閑之輩,。難怪這個美國女作家帕特里夏·海史密斯,憑自己筆下的“雷普利”系列等作品,,風靡歐美,,獲得法國偵探文學獎,、美國愛倫·坡獎,、英國犯罪小說作家協(xié)會銀匕首獎等多項榮譽,。
作為“雷普利”系列之一的《跟蹤雷普利》的故事,開端并無犯罪小說司空見慣的血腥氣息和緊張氛圍,。相反,倒是有條不紊地敘述巴黎附近一個鄉(xiāng)鎮(zhèn)的八月風光,。在那鄉(xiāng)鎮(zhèn)的酒吧,,“雷普利”系列的當然主人公湯姆·雷普利邂逅一個來這里做園丁的美國男孩,男孩自稱比利,。一番交談后,,感覺敏銳的湯姆·雷普利馬上判斷那男孩有所隱瞞。果然,,自稱比利的男孩真實身份是美國食品業(yè)巨子約翰·皮爾森之次子法蘭克,。他在他父親突然身亡后不久,獨自離家出走,。約翰·皮爾森的突然身亡頗為蹊蹺,,他因為曾遭遇暗殺而致殘,那天,,喜歡獨自坐輪椅在自家庭院懸崖邊欣賞夕陽的他,,被人發(fā)覺連人帶輪椅掉在懸崖下……是自殺還是意外?嫻熟談話技巧的雷普利很快就讓法蘭克痛快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而且還讓他吐露了獨自離家出走的內心糾結,。雷普利決定幫助法蘭克。小說的情節(jié)由此從波瀾不驚轉向跌宕起伏,,制造假護照,、綁架、交付贖金,、殺人,、男扮女裝、跟蹤、持槍突襲……犯罪小說的“十八般武藝”,,相繼施展,。《跟蹤雷普利》的下半部,,可謂是犯罪小說常規(guī)元素登場的本色表演———雷普利的真實身份就是江洋大盜,。
犯罪小說這一類型,無論過去被稱為偵探小說或者推理小說,,其情節(jié)建構多半是敘述執(zhí)法者和違法者之間的較量,。倘若將執(zhí)法者和違法者的關系,用貓與鼠作形象指代,,那么這類描摹“貓與老鼠”游戲文本,,必是以“貓捕鼠”或是“鼠戲貓”進行著各自的拉鋸。犯罪小說自從愛倫·坡開創(chuàng)的《莫格街謀殺案》至今一百多年來,,以渲染恐怖氣氛吸引讀者的方式,,已經(jīng)逐漸轉變?yōu)榭坍嬋宋飪刃氖澜纾瑢θ诵栽谏茞洪g徘徊,、掙扎的過程進行摹寫,。這類小說中,非善即惡的分明界限,,從模糊漸漸趨向消失,。人物形象亦呈黑白互相融合的灰色。在善惡的相互滲透中描摹人性,,成為在那片文學疆域縱橫馳騁的小說家競展身手的較量,。帕特里夏·海史密斯筆下的“雷普利”系列,自然是其中嶄露頭角者之一,。
《跟蹤雷普利》中,,雷普利和法蘭克一樣,都有命案在身,。雷普利之所以出手相助法蘭克,,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共同點。但是殺人后罪惡感的是否存在和如何獲得赦免,,雷普利和法蘭克的心思卻截然不同,。用小說里雷普利的語言表述,即是“生命中犯下的每一個錯,,都必須用某種態(tài)度面對,,無論是錯的或對的,有建設性的還是自我毀滅的態(tài)度,。一個人的悲劇不會是另一個人的悲哀,,只要他找到正確的態(tài)度去面對,。”所以,,雷普利認為法蘭克大可不必讓一件事毀掉自己的一生,。然而,十六歲的法蘭克的最終抉擇,,讓江洋大盜雷普利都不免有些傷感,。顯然,關于罪惡感的存在和獲得赦免的命題,,正是《跟蹤雷普利》的審美思考,,倘若缺乏這個審美思考,《跟蹤雷普利》只不過是一個蹩腳的通俗故事,。
關于生命,、死亡,被罪惡感,、赦免,、贖罪等所載荷而令思維沉重、痛苦,,諸如此類的問題,,是多半以《圣經(jīng)》為文化基石的歐美文學中,寄身于人物行為和命運闡釋的哲理思辨,。著名基督教神學家奧古斯丁在《懺悔錄》中說:使用感官滿足“眼睛的貪欲”,可以區(qū)分為兩個方向,,那就是為了快樂而使用感官和為了好奇而使用感官,。前者所感受的是優(yōu)美、悅耳,、芬芳,、美味、柔和,,那是好的利用,;后者所感受的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或者一只正在捕捉蒼蠅的蜥蜴,,那是壞的利用,。在作如此區(qū)分后,奧古斯丁所作的判斷是:前者面對上帝,,后者面向塵世,。倘若借其意而觀照《跟蹤雷普利》,這部犯罪小說滿足“眼睛的貪欲”是好的利用和壞的利用兼而有之,。它的可貴之處在于沒有刻意渲染尸體的血肉模糊,,又用柏林,、巴黎等歐洲都市風光之優(yōu)美摻兌、調和,,淡化了犯罪小說常見的血腥氣,。
按照接受美學的著名代表人物、德國美學家漢斯·羅伯特·耀斯的觀點,,人生來具有感受美的天賦,,而人們一般是在善之中體會到美的?!陡櫪灼绽返慕Y尾,,不僅讓江洋大盜雷普利不免有些傷感,更將這傷感撒播給了讀者,。莫非,,傷感也像感冒一樣,在合適的時空中可以傳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