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清吉
摘要：明代諸城丁惟寧、丁耀亢父子與江南文士有密切的交游，而這種交游促使了《金瓶梅》順利付梓問世,。
近日,，筆者研讀“柱史丁公祠”碑文拓片和查閱有關(guān)資料,，發(fā)現(xiàn)明代萬歷年間諸城丁惟寧、丁耀亢父子與眾多的蘇南文士有密切交游，而這種交游均與《金瓶梅》的付梓問世密切關(guān)聯(lián)。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jì),，這些江南文士是董其昌、喬劍圃,、王稚登,、王世貞、張鳳翼,、陸師道,、陸士仁、趙凡夫,、陳古白,、徐升、吳尚瑞,、薛明益,、喬師稷、錢允汜,、僧謙,。下面,，根據(jù)史料,，我們將這些文士的生平事跡和與諸城丁氏父子的交游情況一一予以介紹。
董其昌（１５５５—１６３７）,，明代著名書畫家,、文學(xué)家。字玄宰，以字思白,，號香光居士,，松江華亭（今上海松江）人。萬歷十七年（１５８９）進(jìn)士,，官至南京禮部尚書,，謚“文敏”。著有《容臺集》,、《容臺別集》和《畫禪室隨筆》等傳世,。萬歷二十三年（１５９５）春，時(shí)任“儲傅”（皇太子老師）的他,，不遠(yuǎn)千里,，親至諸城拜訪罷官家居的丁惟寧，并于此間加入了丁惟寧倡首的“東武西社”,，成為該社的“八友”之一,。臨別之際，丁惟寧將自己新著的一部“奇書”抄本贈予他,。二十年之后,，即萬歷四十五年（１６１７），董其昌給這部“奇書”作序,、作跋,，交姑蘇“文遠(yuǎn)書坊”鐫版，以期刊行,。萬歷四十七年（１６１９）秋,，丁惟寧的第一子丁耀亢“走江南，游董其昌門”（乾隆《諸城縣志》）,，董其昌欣然接納丁耀亢為弟子,，并悉心指導(dǎo)其學(xué)業(yè)，并責(zé)成校訂書版,。是年底,，書版校訂完畢，付諸印刷,。崇禎五年（１６３２）,，丁耀亢所著的《天史》殺青，郵寄給董其昌,，董其昌予以一一校訂,，并請自己的好友、翰林院庶吉士陳際泰為該書寫序,。
喬劍圃（１５４０）,，又名懋敬,，字允德，號拱宿,，上海人,。嘉靖乙丑（１５６６）進(jìn)士，官至湖廣右布政使,。有《古今廉鑒》傳于世,。喬劍圃長于丁惟寧兩歲，與丁惟寧同年進(jìn)士,，同時(shí)參加殿試,。這一年與丁惟寧定交。喬劍圃所著的《拱宿文集》卷二十七載：“乙丑孟夏,，于京師邂逅東武丁公少濱先生（丁惟寧）,。丁公風(fēng)華正茂，才學(xué)超人,，風(fēng)流倜儻,，乃人間威鳳也。不棄余淺陋,，引為至交,，幸也?！比f歷十四年（１５８６）春,，喬劍圃被受命為湖廣布政使右布政使，料理湖廣政務(wù),。是年初夏,，丁惟寧被授命為湖廣提刑按察司副使，兼鄖襄兵備副使,。二人同在湖廣為顯官,，交往頗多，感情篤深,。萬歷十五年十一月中旬,，湖廣發(fā)生了“鄖陽兵變”。鄖陽巡撫李材和參將米萬春乃激起兵變的罪魁禍?zhǔn)?，但要,、米二人倒打一耙，將兵變的?zé)任推諉,、架禍于丁惟寧,。于是，丁惟寧被“詔下吏議,，貶三官”,。湖廣提刑按察司李頤和喬劍圃不服，各上書為丁惟寧辯白,，結(jié)果二人理不得申,，反而坐罪罷黜。喬劍圃遂罷職歸田,。丁耀亢《江游·野鶴自紀(jì)》載：“憶昔己未（１６１９）渡江,，負(fù)笈云間，從董玄宰,、喬劍圃游,。”由此可知,，年僅二十歲的丁耀亢“走江南”,，除游董其昌門之外，還叩拜在先父摯友喬劍圃先生辛為弟子,，執(zhí)經(jīng)受禮,。
喬劍圃之子喬師稷，諸生,，丁耀亢游江南時(shí)與趙凡夫等結(jié)山中社,，他為社員之一。師稷工詩詞,，“柱史丁公祠”內(nèi)碑刻即有他撰寫的《題丁侍御先生祠》詩一首,。全文是：
舊掌烏臺繡斧寒，高風(fēng)今于圖畫看,。
扶將鳩杖閑驄馬,，披得羊裘掛豸冠。
華表不歸丁令鶴,，東武空說九仙巒,。
已知世德清如水，玉樹森森秀可餐,。
王稚登（１５３５—１６１２）,，字伯古，祖籍山西太原,，先世徙江陰,，后移居蘇州。少有文名,，擅書法,。嘉靖末入太學(xué)，萬歷時(shí)曾召修國史,。居蘇州時(shí),，“主詞翰之席者三十余年”,，詩人中“以稚登為最”。著有《吳社編》,、《弈史》,、《吳郡丹青志》等，有《王伯谷全集》行于世,。
他是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書法家，是《金瓶梅》初期抄本擁有者之一,，是丁惟寧的摯友,。“柱史丁公祠”內(nèi)正堂一方碑刻題“羲黃上人”四個(gè)隸體遒勁大字,，落款署“太原王稚登書”,，下附鈴章。祠內(nèi)另一方碑上,，鐫刻著王稚登的詩作一首,，題目是《贈丁道樞九仙五蓮勝概遙寄小詩一首》，全文是：
萬疊層巒瑞氣濃,，勝游何時(shí)循長風(fēng),。
云藏香閣古今在，地產(chǎn)瑤華原隰重,。
春雪游澌歸別澗,，曉嵐橫翠接群峰。
晝眠夢晤安期語,，翹首澹州鶴使逢,。
此詩乃王稚登贈酬之作，是“遙寄”給丁惟寧的,。詩中寫出了丁惟寧九仙山別墅周圍的“層巒”,、“群峰”、“春雪”,、“游澌”和“曉嵐橫翠”,，寫出了“古今”猶在的“香閣”（老母閣）。由此可見,，王稚登曾親臨此地,，不然，他不會憑想象寫出如此逼真的勝景,。從“勝游何日循長風(fēng)”之句看,，王稚登仍期望有機(jī)會重游此地。詩末兩句是王稚登抒發(fā)想念丁惟寧的情懷,，說到他晝眠時(shí)即夢見與丁惟寧促膝共語,，并期盼丁惟寧的郵件從山東寄來,。
王世貞（１５２６—１５９０），字元美,，號鳳洲,，太倉人。嘉靖進(jìn)士,，官至南京刑部尚書。他與李攀龍同為“后七子”首領(lǐng),，名望昭著,。他是《金瓶梅》初期抄本的擁有者之一。著有《鳴鳳記》等傳于世,，為明代著名文學(xué)家,，也為丁惟寧的忘年摯友。丁耀亢《述先德譜序》載：“先大人（惟寧）能詩,，不苦吟,，亦不存稿……西園賞花有詩云：松下歸來興，花前老去心……”,。萬歷《諸城縣志》還收有王世貞的《諸城山行》一詩,。詩全文如下：
涓然衣帶水，忽入松蘿間,。
海雨釀秋色,，山風(fēng)澄客顏。
崔嵬徑欲盡,，窈窕谷堪攀,。
濟(jì)勝豈無具？能如云度關(guān),。
由此可見,，王世貞不僅到過諸城游山玩水，而且親自到丁惟寧的府第拜謁,，與丁惟寧“相與詠和”,，情誼款洽。
陸師道（,？—１５７３）,，字子傳，號元洲,，更號五湖,，長洲人。嘉靖十七年（１５３８）進(jìn)士,，為禮部主事,，因不滿時(shí)事,，以養(yǎng)母告歸，時(shí)人高其志操,。游文征明門,，稱弟子。后復(fù)起,，累官尚寶司少卿,。萬歷元年卒。師道善詩文,，工小楷古篆繪事,，人稱“征明四絕，不減孟 ”,，而師道并傳之,。著有《左史子漢鐫》、《五湖集》等傳于世,。有一子一女,。子：士仁，字文近,，號澄湖,。諸生。畫山水筆法雅潔,，書法亦如之,。女：卿子，嫁太倉趙宦光（凡夫）,，工詞書翰墨,。子、女均名重當(dāng)時(shí),。師道曾繪作一幅《歲寒紅梅圖》贈丁惟寧,，上款署：丁侍御公少濱先生雅鑒。下款署：衰翁陸五湖薰沐草就,。圖中題詩一首,，詩中有“臘梅凌寒放，報(bào)春第一枝”之句,，以紅梅為喻贊揚(yáng)丁惟寧,。陸士仁則潑墨書寫丁惟寧《山中即事》詩以贈丁惟寧，表達(dá)對丁惟寧的無限傾慕之情,。陸師道的《歲寒紅梅圖》今存丁氏后人手中,，而陸士仁的手書碑刻則存于九仙山之陽的“柱史丁公祠”中。
張鳳翼，生卒年不詳,。字伯起,，長洲（蘇州）人。嘉靖舉人,，曾官丹徒縣丞,。好填詞，擅長書法,、繪事和撰作,，嘗作《紅拂記》等傳奇，有聲于時(shí),。著有《處實(shí)堂集》,、《占夢類考》、《文選纂注》等傳于世,。我們今天能夠矚目見到的“柱史丁公祠”題額五個(gè)遒勁大字,，下款則署“張鳳翼題”,。另外,，保存至今的丁惟寧畫像——《柱史丁公少濱先生像》，旁側(cè)則署“張鳳翼薰沐敬繪”,。由此可見,，丁惟寧與張鳳翼的交游非同一般。
乾隆《諸城縣志》載：“（丁耀亢）走江南,，游董其昌門,。與陳古白、趙凡夫,、徐暗公輩聯(lián)文社,。”丁耀亢《自撰年譜以代挽歌》云：“己未（１６１９）十月,，負(fù)笈游吳,，授問禮，至于姑蘇,。接納高士,，游覽名區(qū)。有陳古白,、有趙凡夫,，……名譽(yù)日起，藻麗以敷,?！?/span>
這里提及的“陳古白”，即陳元素。陳元素（,？—１６３１）,，字古白，長洲（蘇州）人,。諸生,。善畫墨蘭，工詩文,，尤善臨池,。楷書法歐陽,，草書入二王（王羲之,、王獻(xiàn)之）之室。一時(shí)名輩多從之游,。卒,，私謚“貞文先生”。萬歷四十七年（１６１９）,，丁耀亢在姑蘇與友人結(jié)“寒山大社”,，他是社中的領(lǐng)軍人物。子：孝寬,，諸生,。清順治十六年（１６５９），丁耀亢赴惠安令任往返蘇州,，得到他的盛情款待,。
趙凡夫（？—１６３０）,，名宦光,，字凡夫，吳縣人,。諸生,。讀書稽古，精于篆書,。因其父趙與哲“嘗上書當(dāng)?shù)?，言皆切直”而獲罪，故凡夫杜絕仕進(jìn),，于妻陸卿子（陸師道之女）隱于姑蘇寒山,，足不入城市。夫婦皆有名于時(shí),。當(dāng)時(shí)多造門求見者,，凡夫率辭不見,。著有《說文長箋》、《六書長箋》,、《九寰史圖》,、《牒草》和《寒山漫草》等書傳于世。他是“寒山大壯”的中堅(jiān)人物,，與丁耀亢的關(guān)系尤為密切,。他在《寒山帚談》一書中云：“己未仲冬，得遇東武丁西生（耀亢）,，乃平生至幸也,，當(dāng)以手足待之?！?/span>
徐暗公,，生卒年不詳。名升,，字暗公,，長洲（蘇州人）諸生。工詩文,，擅長書畫,，有《吳中詩草》、《書論》等書傳于世,。他也是“寒山大社”的中堅(jiān)人物,，對丁耀亢十分推崇,。他在《西生兄來自密（州）問奇虎丘》一詩中寫道：“丁次君生生絕奇,，踏遍江南問所知?？淳鈿夂逼淦?，與君立談負(fù)紅日。公子天涯本絕倫,，高士山中推第一,。”
吳尚端（,？—１６４２）,，名正，字尚端,，姑蘇（蘇州）人,。諸生。工詩詞,，嗜好金石,，精于鐫刻，著有《勒珉漫錄》一書傳于世?！爸范」簟眱?nèi)一方碑文,，刻有王化貞的《柱史丁公石祠記》，碑文末題刻：萬歷四十年壬子春三月邑后學(xué)王化貞頓首拜撰并書,，吳郡吳尚端摹上并鐫,。另一方碑文，刻有“關(guān)中唐文煥謹(jǐn)題”的詩作四首,。碑文末題刻：姑蘇吳尚端刻,。吳尚端是“寒山大社”社員。由此可知,，吳尚端注重友情,，并不遠(yuǎn)千里來諸城，將諸多詩文勒之貞珉,，鑲嵌在“柱史丁公祠”中,。
薛明益（１５７９—１６３５），名昌,，字明益,，姑蘇（蘇州）人。諸生,。工詩文,，好文學(xué)，善收藏,。嗜刻書,，磬其家資，于姑蘇閶門外創(chuàng)設(shè)“文遠(yuǎn)書坊”,，梓行書籍甚夥,。《金瓶梅》一書即為該書坊鐫版刊行,。他是“寒山大社”社員,，與丁耀亢情誼款洽，曾為“柱史丁公祠”題詩一首,，詩云：
片石覆成屋,，懸瓠掛此間。
綠蔭敷曲檻,，紅葉滿空山,。
日月遞催促，乾坤任爾閑,。
神游東海畔,，羨爾舞斑斕,。
詩末題署：吳門薛明益。
錢允汜（,？—１６３６）,，名濤，字允汜,，長洲（蘇州）人,。諸生。精于詩詞和篆作,，著有《蝸居齋詩草》傳于世,。他也是“寒山大社”社員，與丁耀亢為友,，也曾為“柱史丁公祠”題詩一首,，詩云：
天成石室類禪關(guān)，檐蒙浮云去住閑,。
風(fēng)送濤聲山如應(yīng),，煙籠百色草相懸。
坐來伏熱渾無異,，笑指仙山別有寰,。
我欲吹簫乘鶴去，相期黃石白云間,。
詩末題署：長洲錢允汜,。
僧謙，生卒年不詳,。姓龔,，名謙，原籍河北贊皇,。剃度入釋后,，掛搭江湖,，后卓錫虎丘鐵佛寺為方丈,，號“徹悟大師”。丁耀亢游江南,，在姑蘇山寺與之相識,，相談甚洽，遂有交誼,。僧謙也為“柱史丁公祠”題詩一首,，詩題為《題瑯邪丁侍御石室》，文云：
東海迢迢上九仙,，先生于此學(xué)逃禪,。
有名宇內(nèi)傳佳治,，無語林間談錦箋。
然糾結(jié)留夜月,，幽清畢竟籠寒煙,。
中宵夢境如相得，換取空華問老年,。
丁耀亢《遠(yuǎn)念舊游》一詩敘述了與其的交游,。詩中寫道：“少年氣壯輕遠(yuǎn)游，一鞭千里來吳邱……是時(shí)古白住塔院,，山僧寄語憑相見,。一首新詩成故交，人生何必先覿面,？山門松檜劍池泉,，臨池步月共參禪?；蚍暧闻锤栉?，時(shí)與臨僧得往還。除夜守歲居蘭若,，風(fēng)雪寒燈照寥廓,。老衲煨爐共煮飲，一仆擁衾如病鶴,?！庇纱丝梢姡∫和砟晏佣U入釋和著作中屢屢闡明佛家思想,，與僧謙的交往有著十分內(nèi)在的關(guān)系,。
不用再更多舉例，我們可知,，諸城丁惟寧,，丁耀亢父子與蘇南文士的交往是何等密切！而這種密切交往,，正促進(jìn)和保證了《金瓶梅》在蘇州“文遠(yuǎn)書坊”的順利付梓刊行,。
（作者系山東省《金瓶梅》學(xué)會副會長）
